近150年來，學者們一直在爭論著所謂「摩押古物（Moabite antiquities）」的起源。早在1870年代，人們已開始嘗試利用各種科學方法進行分析，但一直未有明確結論。一項由以色列內蓋夫本古里安大學 Yuval Goren教授所帶領的開創性研究，加上與Tel-Hai學院 Haim Goren教授的合作，終於給出了確鑿的答案。該研究結果發表在英國「巴勒斯坦探索基金會」之權威期刊《巴勒斯坦考察季刊（Palestine Exploration Quarterly）》。
▪️摩押古物的爭議
1870 年代來自耶路撒冷的古董商Moses Wilhelm Shapira 涉嫌數起偽造考古文物的事件，特別具爭議的是一批統稱為Moabitica的古物，包含多個陶瓷器皿，上面刻有類似古摩押文字的神秘標記。這些文物之中，最轟動是一塊刻有銘文的紀念碑，其內容似乎佐證了猶太聖經中關於摩押人被以色列王暗利征服、以及隨後摩押王米沙領導起義的記載（按：列王記下第3章）。這個發現在當時引起了歐洲學者與大眾的關注。儘管普法戰爭（1870-1871 年）正在進行，柏林國家博物館仍嘗試取得整批收藏，最終藉著德國皇帝慷慨資助的巨額資金，博物館從古董商 Shapira手中收購了約 1,700 件摩押文物。
雖然其它機構（包括英國巴勒斯坦探索基金會）也取得了幾項類似的文物，但始終對於其真實性抱持懷疑。從Moabitica問世之初，即無法擺脫來自學術界的質疑聲，甚至有學者斷言它們是偽造的。雖然古董商Shapira 為了捍衛自己的名譽，曾數度組織探索隊前往摩押地尋找類似發現，而且確實有德國探索人員的報告指出，他們在遺址發現了與Shapira 位於耶路撒冷的骨董店內所販售相似的物件。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學術界逐漸達成共識，認為Moabitica是偽造文物。在數個偽造醜聞之後，Shapira 被認定是詐欺犯，最後自盡身亡。在他過世多年後，耶路撒冷舊城內的幾位阿拉伯工匠坦承曾手工製作摩押風格雕像。而為了證明這個說法為真，他們也展示在工作室內Shapira 尚未出售的未完成雕像。此外，也有消息指出，所謂德國探索隊在摩押的發現，其實也是事先預謀埋藏好的。
▪️利用新科學方法揭開古老謎團
因Moabitica事件懸而未決，使得 Yuval Goren 教授與 Haim Goren 教授萌生使用現代分析技術重新檢視此爭議的想法。Yuval Goren是陶瓷科學分析專家，而Haim Goren專攻19世紀德國聖地探索的歷史。兩人的合作也專注在兩位關鍵人物身上：耶路撒冷德國福音派社群的牧師 Hermann Weser與商人Wilhelm Duisberg，這兩人在1872年夏天曾跟隨Shapira前往死海東岸進行十天的考察。參加該次考察的，還有Shapira的助手Salim al-Khoury。Salim是當地相當知名的貝都因人，對於摩押地的地理與考古區擁有深入的知識。
這次探險唯一確鑿證據是英國探險家 Claude Conder在該團隊返回耶路撒冷約一個月後繪製了一幅素描，其中描繪了據傳在探索米底巴（Madaba）期間發現各項物品，其中包括兩塊刻有腓尼基字母M和T的陶瓷碎片，以及一條裝飾著七顆星星的小型雕像腿部。此外，該素描還包括 Weser在當天發現紀錄中沒有記載的幾個物品。相反地，據稱從同一挖掘地點出土的另外六件刻有銘文的陶瓷碎片卻沒有在此紀錄中。
Yuval Goren教授表示：很顯然該探索隊沒有訓練有素的考古學家。即使在1870年代，人類考古科學尚處於起步階段時，具有經驗的專家至少會檢查古物發現處的地層背景，也就是在發掘層中相對到其他文物的位置。毫無疑問地，Moabitica陶瓷是偽造的。若在今日，任何一位考古學的學生都能立即意識到這些物品既不是真正的摩押文物，也不是鐵器時代的古物。在歷經一個半世紀對 Dibon（米底巴高原）地區其他遺址謹慎挖掘後，也是得到同樣結論。然而，即使沒有現代數據，仔細閱讀 Weser的探索報告也會令人馬上想到許多疑問。
Haim Goren 教授補充：那次探險是在極短時間內決定的。由於兩位德國專家皆能說流利的阿拉伯語，並且熟悉該地區文化與地理，因此整個考察活動應該是事先規劃好的。然而，閱讀探索日誌時，又會讓人覺得行程相當隨性。此外，令人難以理解的是，Shapira與 al-Khoury都身在耶路撒冷，是如何預先安排好所有的行程細節。
為了解決這個長期爭論，Yuval Goren教授實驗室團隊針對來自耶路撒冷與倫敦多個收藏處的 16 個Moabitica陶瓷樣品與一尊石像進行了全面分析。這是 150 年來首次針對這些文物進行礦物學與地球化學測試。研究團隊在大學所屬微考古實驗室（Microarchaeology Laboratory）進行顯微分析，過程包含準備岩石顯微鏡用超薄玻片（厚 30 微米），並且在放大倍率 30 倍到 600 倍的偏光顯微鏡檢查了陶瓷樣品礦物成分。研究結果顯示，所有陶瓷文物皆具有非常相似礦物學特徵，特別是黏土基質與細粒內含物。分析結果顯示，原材料是屬於以色列中部高地常見的地質構造。具體來說，Moabitica樣本是由來自 Motsa Formation 地質構造所屬黏土所製成，這種黏土廣為人知，今日在耶路撒冷與希伯崙地區依舊被用在生產陶器。有些樣品中，黏土中刻意混入粗砂與其他雜質來形成各式紋理，讓人有一種多種材料的錯覺。
隨後為了最終確認這些文物是否源自於摩押地，研究人員將它們跟現今約旦的Dibon和米底巴等地出土的正宗鐵器時代陶瓷進行比較。藉由岩相學與化學分析等方法得到的比較研究結果顯示，真正的摩押陶器是由限定區域獨特的原料所製成，通常這種原料來自發掘地點半徑 5 - 10 公里內。而且這些材料與製造 Moabitica 所使用的材料根本不同。
因此我們得到了明確結論，所有經過我們測試的 Moabitica 樣本均產自耶路撒冷地區，正如 19 世紀法國考古學家 Charles Clermont-Ganneau 最初聲稱的那樣：Moabitica 是 Salim al-Khoury 偽造後提供給 Shapira。但依舊存在無法確定的問題，Shapira 究竟在這些詐欺行動扮演多大的角色？ Haim Goren 教授總結表示這很難斷言，可能有朝一日人們會奇蹟般發現未知文件，屆時才能得到解答，但這樣的文件是否存在，令人存疑。
［編注］本文所提的摩押文物，並不是現存於法國羅浮宮的摩押石碑（Moabite Stone），又稱米沙石碑（Mesha Stele）。目前學界公認後者是真實的古物。
資料來源：
- https://www.bgu.ac.il/en/news-and-articles/where-were-the-moabite-antiquities-created/
- https://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00310328.2024.2435787
